成都情绪低落心理咨询|抑郁症成年轻人成长路上的拦路虎，学校应如何权衡关爱与隐私保护？

抑郁，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词。2017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报告称，2005年至2015年的十年间，全球抑郁患者数量增长了18%。抑郁患者，尤其是年轻人，往往难以继续学业、找工作，甚至入职不久就不得不辞职……

一场“情绪感冒”让越来越多年轻人的成长轨迹停顿下来。今年9月，国家卫健委公布了《探索开展抑郁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以下简称《方案》），要求各高中院校将抑郁筛查纳入学生体检内容，建立学生心理健康档案，对测评结果异常的学生给予重点关注。

这种方式能否缓解青少年抑郁的现状？高校应如何平衡关爱学生与保护学生病情隐私？学生能否毫无压力地在学校和老师面前讲述自己真实的抑郁生活？

停滞

清华大学高材生因严重抑郁辍学

一名工程师因抑郁辞职

今年6月底，李欣（化名）向学校申请了第二次休学，原本应该2018年毕业的她，却不得不再次放弃大三的学业，而让李欣无法继续学业的，是她患有严重的抑郁。

22岁的李欣2014年以高分考入清华大学。然而大一时被诊断出患有严重抑郁后，李欣正常的学业、生活几乎陷入停滞。

“严重社交焦虑、认知功能边缘化、工作记忆与注意力受损、额叶认知功能异常、执行功能水平降低……”在李欣的多份抑郁检查报告中，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的情绪障碍，而这些文字背后，是她无法维持正常的社交、学习和生活。

“别说考试背诵，就连听课记笔记都很难。”李欣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告别了“优等生”的高效率，变成了一个注意力难以集中、动作缓慢的“脑残”。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以前自己还能听课，但一节90分钟的课，她最多只能听懂、跟上记笔记半个小时，其余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除了课程，作业渐渐成了李欣无法完成的选项：“有时候我会拿着书去图书馆，几个小时之后，就只是盯着作业看。”相比过去备战高考的效率，李欣变得越来越懒散。甚至到了大二，抑郁的诸多症状开始在李欣身上表现出生理特征——头痛、失眠、头晕、不能独立进食、无法起床等问题接踵而至，严重干扰了她的学习生活。

无奈之下，李欣只能拿着一沓抑郁诊断报告，一次又一次地向学校申请休学。

另一个被抑郁笼罩、无法继续下一步人生规划的人是王鹏（化名）。

去年6月，21岁的王鹏拿到了本科毕业证，还有一份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的病历报告。尽管同样存在失眠、焦虑、心悸等症状，但走出校园步入社会的王鹏选择隐瞒病史，勇敢地加入了人生中第一家公司。

然而，坚持了半年之后，王鹏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让他无法正常工作的，是抑郁带来的诸多身体反应：“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心跳突然加速，为了抑制心悸，我甚至要咬破手指，咬出血来。下班回家后，身心疲惫，但躺在床上，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一系列抑郁的身体症状让王鹏很难继续做工程师的工作。虽然这份月薪过万的工作来之不易，但医生屡屡劝告他，必须暂停或停止工作，好好放松一下。最终，王鹏在去年年底选??择辞职，至今在家无业。

和李欣、王鹏一样，他们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看手机或者睡觉，似乎对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专家：

接受抑郁治疗的初中和高中学生人数大幅增加

王鹏和李欣是抑郁青少年群体的一个缩影。2019年，在第八届海峡两岸及港澳高校心理咨询与咨询高峰论坛上，专家提到，中国大学生中1/4承认有抑郁症状，抑郁的高峰期在大一、大三。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数据显示，抑郁最严重的后果是可能导致自杀，目前是15-29岁人群的第二大致死原因。

“除了大学生，高中生近年来也是抑郁高发人群。”长期从事青少年抑郁研究、现任广东省心理卫生协会心理健康促进管理委员会秘书长的胡三红告诉红星新闻，从他近期的接诊情况看，来就诊抑郁治疗的初高中生人数明显增多，占到总患者人数的六成。

在胡三红看来，抑郁人群之所以呈现年轻化趋势，一方面是对抑郁认知度的提高，更多人对抑郁有了清晰的认识，对其关注度也随之提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前年轻群体学习负担重、竞争激烈，加之青春期情绪不稳定，容易诱发抑郁的形成。

除了青少年患抑郁人数增多外，青少年往往比成年人更不容易被确诊为抑郁。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曲山告诉红星新闻，大多数来就诊的青少年并不是自己愿意，而是被家长“逼”着接受检查。

“因为他们不愿意，不愿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感受，不把自己的病情当回事，在描述病情时也不具体，这给医生的诊断增加了难度。”曲山说，青少年抑郁患者主动接受治疗的数量并不多，在配合治疗方面也不如成年人积极。

迷惑

抑郁的未知病因及治疗方法

陷入抑郁漩涡后，李欣经常被朋友调侃：“别想太多，别这么虚伪，别总是这么消极……”这些看似安慰、鼓励的话，在李欣眼里却成了一种情感压力：“不是我想太多，也不是我愿意有那么多负面情绪。”

但每当别人问起她为什么不开心时，李欣总是答不上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朋友说的，自己只是在装病，并没有病。至于王鹏，就连父母都不相信他得了抑郁，只是一时的委屈自己。

改变李欣、王鹏正常生活轨迹的抑郁，究竟只是“情绪感冒”，还是长期被忽视的精神疾病？胡三红向红星新闻解释，抑郁是一种情感精神障碍，常伴有焦虑。临床上表现为“三低”——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动力不足，持续时间至少2周。

“抑郁首先是一种病，如果你发现自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莫名难过，消极悲观，害怕社交，睡眠不好，甚至有自残、自杀的行为，那你就很有可能是得了抑郁。”胡三红说，但医学上对抑郁症的病因至今尚无定论。

李欣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上严重的抑郁，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让自己不开心的理由：“我考上了令人羡慕的名牌大学，又没有任何经济压力，不知道为什么会得上抑郁症。”王鹏和父母也感到很疑惑，在父母眼里，王鹏一直都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法的乖孩子，日常生活中从来没有太大的压力，突然得了抑郁，毫无缘由，也没有任何征兆。

李欣和王鹏找不到患病的原因，也无法找到治疗方法。

自被确诊抑郁后，李欣一直积极配合心理治疗，每月都会去学校心理咨询室倾诉，并遵照医生建议定期去医院检查，服用的药物包括百忧解、舍曲林、奥沙西泮等。王鹏也曾去心理医生那里治疗厌食症和强迫症。

尽管遵照医生的嘱咐，定期检查，按时服药，甚至去看精神科医生，他们的抑郁水平和伴随的躯体症状并没有减轻。

青少年抑郁为何成为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在胡三红看来，要治疗青少年抑郁症，首先要了解抑郁的病因。

“从实际治疗情况看，青少年抑郁的形成主要来源于三方面的压力，第一是同学、老师之间的人际关系压力；第二是自身难以克服和调适的学习压力；第三是父母之间的亲子压力。”胡三红建议，如果不解决青少年抑郁的病根，那么单纯的药物干预很难起到积极的治疗作用。

担忧和羞愧

难以告诉别人的真实情况

2015年，李欣第一次走进学校心理健康咨询室。但坐在心理学老师面前，她一直沉默：“我该不该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这些症状会不会泄露？会不会上报学院、学校领导，被勒令退学？”

带着这些顾虑，李欣什么都没说就走出了学校心理咨询室。她宁愿去医院治疗，哪怕花费更多：“我怕在学校泄露隐私，同学们笑话我，学校也会退学。”

王鹏也有同样的心态。临近毕业，他感觉自己承受心理压力的能力远不如以前，悲伤和压力总是随之而来。但尽管猜想自己可能患上了抑郁，他还是不愿意去学校做心理咨询，也不敢跟辅导员或者老师说：“要是不能毕业怎么办？”

这种戴着面具隐藏真实情绪的做法，王鹏经历过多次。他告诉红星新闻，学校会要求学生在毕业前在网上做一份情绪调查，但他从来不敢填写真实情况：“如果我失眠，我也会选择不失眠；如果我很焦虑，我也会选择不焦虑……”原因是，王鹏害怕这样的试卷泄露，自己会成为组织关注的对象，自己的病情会被更多人看到，成为朋友眼中的“怪人”。

王鹏和李欣的担心不无道理。某大学大二学生吴同学曾在学校心理咨询室兼职。吴同学告诉红星新闻，学生心理咨询前，老师都会和学生签署隐私承诺书。“向学生承诺，个人信息和隐私都会受到保护。”

但更多的时候，这封承诺书并不能做出更多承诺。吴老师的兼职工作之一，就是把前来咨询心理问题的学生名单发给班主任，要求班主任“特别关注”。

“自我评估和隐私保护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曲山解释道，抑郁在自我评估阶段，特别是高校集中式心理评估，如果在具名的情况下进行，真实性很难保证。

不过，虽然不能保证每一次评估的真实性都有参考价值，但曲山认为，将抑郁筛查纳入学生体检的政策要求，仍然是利大于弊。

“一方面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抑郁是一种病，另一方面通过大力普及，有助于减轻学生对于这种病的羞耻感。即便不能保证每一份调查都是真实的，但通过大范围的推行，确实可以让更多人在量上得到应有的关爱。”曲山认为，当前更重要的任务是高校教师要正确看待这种病，做好宣传，积极沟通。

胡三红在工作中也有类似经历。他告诉红星新闻，在他服务过的很多高中，大多数学校都会对学生进行心理调查。如果有学生心理状况不佳，一些高校会采取“请家长来”或者停课的模式，但在胡三红看来，这并不能对学生抑郁的治疗起到积极作用。

事实上，《中华全科医学杂志》发表的一项研究也显示，几乎所有抑郁患者都存在一定的负面情绪，主要表现为“羞耻感”。这种情绪会让患者更加抑郁，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从而阻碍自己寻求帮助的道路。

那么，在保护学??生隐私和关爱学生心理健康之间，应该如何取得平衡呢？胡三红建议，学校、家庭、机构（医院）应形成三方协作模式，青少年抑郁的筛查工作交给专业机构，一旦发现问题，机构或医院也会参与治疗。学校和家庭主要负责配合完成治疗工作，而不是一发现问题就强行让学生停课、要求学生请假。

“关爱与包容其实比停课更重要。”胡三红表示，要保护学生隐私，给学生提供信任的环境，方便他们真实反馈心理状况。如果发现问题，学校也不要轻易让学生退学、停课、请假，而是要配合减轻学生的学业压力，真正给予学生相应的关爱。

（原标题：《关注青少年抑郁群体：难言的污名与高校抑郁筛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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